中法之战（二）阵斩李威利，孤拔登场

当年12月，唐景崧到达广州，却接到了朝廷暂停招安的指示，因为李中堂的谈判有结果了。

经过两个月的谈判，李鸿章与法国驻华公使在天津达成一份协议，主要内容包括：法国尊重清国在越南的宗主国地位；北越属于清国势力范围，中越、南越属于法国势力范围；清国给予法国商人在北越通商贸易之便利。

李鸿章自认为这份协议很公道，就请示慈禧，慈禧看过后也认可。

客观来讲，这份协议确实公道，因为它只是重申了越南现状。法国之所以签署这份协议，用我们的成语来说就是“缓兵之计”，令清廷麻痹大意。

因为此时，茹费里总理已经命令法军亚历山大·布艾特准将率领一支4千人的远征军赶赴越南，他们赶路需要一段时间。

不久之后，法国内阁便否决了李鸿章签署这份决议。

1883年2月24日，法军卡罗中校率领的500人的援军到达河内，李威利胆气更壮，命法军四面出击。

得到这一消息后，慈禧命令唐景崧立刻联系刘永福。4月14日，唐景崧在越南山西与刘永福会面。

唐景崧在见到刘永福后，并没有直接告诉他慈禧的原话。毕竟双方交战良久，直接说既往不咎怎么看都有点像圈套的意思，所以，唐景崧设身处地地为刘永福出了三个主意。

上策：抢在法国人之前占领整个北越，以此向中国称臣，获得藩属国国王之地位；

中策：全力进攻法军，夺回河内，无论是继续做越南国臣子还是重归中国，清廷都将在粮饷弹药上给予大力支援；

下策：在老街、山西偏安一隅，坐观越南灭亡，待法军打来，被迫投奔清廷求救。

刘永福沉思良久，选择了中策，并表示同意招安。之后，唐景崧乃秘密陪同刘永福归国，在镇南关与广西提督黄桂兰会晤，商讨作战方案。

在得到卡罗的增援后，法军开始逐个攻打北越的城市，连下海防、南定、归仁，势如破竹。

比较搞笑的是，在3月27日法军攻克南定的战事中，由于该城装备了1874年法国赠送的5门30mm线膛炮且守军没有跑，法军一度陷入困境，多名法军士兵伤亡，主帅卡罗中校竟然中弹身亡。

这是法国侵略越南过程中越军击毙的最高级别法军将领，竟然是被自己送的炮弹打死的。

当然，还有更搞笑的。由于法军出击，越南驸马黄继炎认为河内空虚，防守薄弱，率领六千越军企图重新夺回河内。当时河内城内大概有100余名法军，并培养了一支500人左右的越奸部队。

结果黄继炎的六千大军大败，伤亡、被俘一千余人。。。

眼看北越就要沦陷，刘永福毅然决定，重返越南。5月10日，刘永福秘出镇南关，并沿途张贴檄文，内容如下：

雄威大将军兼署三宣提督刘，为宣示决战事：本将军奉命探贼，三军云集，枪炮如林，直讨尔鬼祟，扫清丑类。第国家之大事，不忍以河内而作战场，唯恐波及于商民，为此先行悬示。尔法匪既称本领，率乌合之众，与我虎旅之师在怀德府属旷野之地以作战场，两军相对，以决雌雄。倘尔畏惧不来，即宜自斩尔等统辖之首递来献纳，退还各处城池，本将军好生之德，留你蚊虫。倘若迟疑不决，一旦兵临城下，寸草不留，祸福尤关，死生在即，尔等熟思之。切切特示！

这个檄文的重点在于“与我虎旅之师在怀德府属旷野之地以作战场”，主要目的是激将。因为不管是守城、攻城、遭遇战，黑旗军都打不过法军，但是提前预设战场打埋伏，结果就不一定了。

李威利在打越军的过程中建立起了超强的自信心，又看到刘永福的挑衅和约战，自然按耐不住，决定教训他一下。

李威利

5月19日凌晨，李威利率领550人离开河内，前往刘永福约定的位于河内西郊的怀德。刘永福派军日夜监视河内城，所以李威利一出城，就有人告诉了刘永福。

在此之前，刘永福已经在怀德预设了大量的陷阱，法军行军途中就有相当数量的重武器损毁，但是李威利坚持进军，并于当日7:30到达纸桥。

刘永福率3千人在此伏击，从法军侧后方杀出，法军虽然很快稳固阵型，但是由于西方战斗的固有模式是指挥人员位于军队后侧，所以当黑旗军冲出时，统兵的李威利和维莱上尉就成了第一线，被冲过来的黑旗军斩杀。

此战法军伤亡87人，黑旗军伤亡106人。

这是刘永福斩杀的第二位和第三位法军将领。

战后，嗣德帝敕封刘永福为一等义良男爵、三宣提督。

慈禧得知刘永福在纸桥击毙李威利，备受鼓舞，诏令李鸿章出任督办越南事务钦差大臣，统一节制粤桂滇三省全部军队，备战法军。

李威利被杀的消息在法国国内激起渲染大波，茹费里内阁支持率直线下降，为了挽回颜面和保住总理之位，茹费里命令法军地中海舰队总司令孤拔海军中将率领地中海舰队一部，搭载陆军5千人开赴远东，孤拔舰队于1883年7月底抵达西贡。

李鸿章听闻法军大军前来，自觉此战凶多吉少，自己总督越南会倒霉的。于是他找到了他的老上司恭亲王疏通关系，以法军前来、京师安全最重为由报告慈禧，辞去了钦差越南的职务，仍然回到直隶干总督。

慈禧再命曾国藩之弟曾国荃为钦差越南，但是曾国荃也不干，上书慈禧说自己年老体弱，恐误国事。

慈禧大怒，她应该是知道李鸿章和曾国荃推辞的原因，所以她命令李鸿章的嫡系原直隶总督张树声接任两广总督，意思就是你不干不要紧，让你的嫡系去干，出了事谁也跑不了。

就是这个官场权术安排，断送了整个越南战场。

不久，慈禧又命令同样出身李鸿章派系、并在镇压太平天国运动中表现突出的刘铭传出任督办台湾事务钦差大臣。

由于之前李鸿章说法军并不想跟清朝大打，但是随后法军却攻占了河内，导致慈禧对李鸿章的情报能力表示怀疑。为了挽回自己的地位，这一次李鸿章竭力向慈禧渲染法军倾国出动。

这么说有两个好处，一是法军倾巢出动，所以实力很强大，所以打输了也是情理之中，所以他的两个嫡系张树声和刘铭传不至于受太大处分；二是渲染敌人强大令慈禧动摇战心，产生和谈的念想，这样他自己就有用武之地，就可以去卖国为自己博名声了。

但是比较讽刺的是，此时法国国内对于此次出兵争议极大，并且内阁相当一部分人认为如果刘永福与清军联合，这五千法军也不是对手。

但是，此时的一个消息坚定了茹费里出兵的决心，越南嗣德帝死了。

1883年7月19日，越南嗣德帝病故。遗诏令其侄阮福膺禛继位，是为阮恭宗。

7月23日，越南诸权臣和嗣德帝的养子发动政变，废黜了阮恭宗，以嗣德帝之弟阮福昇继位，是为阮庄恭宗，恭宗被废后，被关了起来，而且没饭吃，不久饿死。

在得知越南国内的乱局后，7月30日，孤拔向巴黎发电，请求直接袭击越南顺化，将整个越南变成法军殖民地。

茹费里征求当时的驻清国公使阿瑟·特里库的意见，特里库回复，以他和李鸿章的交流来看，清廷主张议和，不会参战。

8月11日，茹费里内阁批准了孤拔的行动计划。

此时的越南国内大乱，越南军队有接近20万人，但是毫无战斗力。黑旗军约有五千人，是绝对的中流砥柱。

8月16日，法军五千人直扑越南顺化。18日傍晚轰平了沿岸炮台，20日清晨，法军登陆，至22日，法军攻占顺化，控制了刚刚成立不久的越南王室。

8月25日，越南阮朝与孤拔将军签订《顺化条约》。

条约内容很长，合计达27条之多，但是归根结底一句话：在安南顺化附近留一块地方，让你们越南人继续保持自己的国家，除这块自留地以外的地方，统统属于法兰西的地盘儿。

在孤拔攻击顺化的同时，派出布艾特准将攻击怀德和丹凤，在怀德，法军遭到了黑旗军的顽强抵抗，法军伤亡140人，黑旗军伤亡1200余人。不久，刘永福率黑旗军突袭法军刚刚占领的丹凤，成功驱逐了法军。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次法军攻击过程中，也路过了前面提到过的黄旗军的地盘儿，一见到法军，黄旗军瞬间将民族大义抛到脑后，加入了法军的队伍，成为了法军最早的当地帮凶，一起攻击黑旗军。

因为此次进攻失利，布艾特准将被解职。至此，刘永福已经干掉了法军三位统帅，迫使一位统帅离职，中国近代史中无人可出其右。

1883年10月，孤拔被正式任命为东京远征军总司令，其海军舰队称为东京舰队或印度支那舰队。这里这个“东京”并非日本那个，因为西方人将北越称为东京，是为东京舰队。

11月，孤拔在河内集结了9500人的兵力，准备对山西的黑旗军给予致命一击。

看到这里，很多朋友可能会有疑问，怎么打来打去，都是黑旗军，清军哪去了？

真相是越南都亡了，清军也没有对法军宣战。

由于之前李鸿章的吓唬，即所谓法军倾国而来，慈禧并不想为了一个越南与法军决战。所以她令曾纪泽在巴黎与法国政府和谈，令李鸿章在天津与法国特使特里库和谈。

当然，她也做了一些准备。

9月1日，慈禧下旨两广总督张树声、云贵总督岑毓英派大军进入北越，以阻止法军并吞整个北越。张树声随即令广西巡抚徐延旭、提督黄桂兰、道员赵沃率兵2万进驻越南北宁；岑毓英派云南巡抚唐炯率2千人进驻刘永福的大本营山西。

9月4日，慈禧谕旨原吏部六品主事唐景崧因成功使刘永福内附，连升四级，获授正四品卿衔。

9月22日，慈禧谕令犒赏刘永福全军白银十万两，此前在天地会之作为一概赦免，特授从三品游击将军之职。

但是此时的刘永福却并不好过。

黑旗军自5月份纸桥之战以来，大小作战无数，此时已伤亡过半，仅剩3千余人。刘永福与唐景崧向广西巡抚徐延旭要求补充饷银、枪械、弹药，并要求在广西招募士兵，均被徐延旭拒绝，连慈禧犒赏的十万两白银也被徐延旭私自截留。

而法国政府此刻的首要目标，就是消灭在山西的黑旗军。

10月初，慈禧收到了唐景崧的奏折，奏折中委婉地说明了清军对黑旗军的态度。这里要说明，并不是唐景崧胆小，而是他知道不能撕破脸，如果撕破脸向慈禧告状，这些当地督抚会记仇报复，黑旗军的处境会更糟。

慈禧闻讯大怒，严旨两广总督张树声、云贵总督岑毓英、广西巡抚徐延旭、云南巡抚唐炯，必须给予刘永福部优厚待遇和及时接应，在法军攻击刘部时，视为对清军的攻击。

或许是慈禧的严旨起了点作用，黄桂兰提督破天荒地拨给了黑旗军洋枪4百支、子弹2万发，约合白银一万两。刘永福感激涕零，黑旗军士气大振，虽然之前刘永福提出的要求是洋枪4千支、子弹20万发。

之所以这伙儿王八蛋合伙儿不配合，说到底还是慈禧的锅。

慈禧对刘永福过于看重，导致这些边将们心里很不痛快。你不是能吗？领导不是喜欢你吗？有本事你一个人去打法国佬儿，看你能撑到啥时候。

就是这个心态。

11月25日，云贵总督岑毓英率1万人进入越南境内。

孤拔大军于12月11日离开河内西进，同时派人特别告知在之前来到山西的云南巡抚唐炯，法军此来只为剿灭黑旗匪徒，与中国军队无涉。

12月14日，9千余法军对山西展开猛攻，这几乎是当时法国在越南的全部地面部队，这也意味着在其它方向是完全空虚的，当时山西的守军为黑旗军3千人、清军滇军2千人。

法军连日猛攻，黑旗军损失惨重，刘永福、唐景崧向北宁的黄桂兰求援，黄提督回复使者立刻救援，但是却不发一兵一卒。而此前同驻山西的云南巡抚唐炯得知这一消息后，带领守卫的清军弃城而逃。

12月17日，法军攻克山西，山西之战，法军伤亡400余人，黑旗军伤亡约2千人，元气大伤。

此时岑毓英总督率领一万大军以每天高达10公里的行军速度到达兴化、宣光、临洮一线。看到黑旗军与法军大战，派人去了解敌情，这一了解，就了解了七天。而在这七天里，岑总督借口敌情未明，不能贸然前进，所以仍然坚持每天10公里的高速前行。

山西之战，经两广总督张树声转奏兵部再给慈禧。张树声将责任全部推给了黑旗军，说其寻衅滋事，致使法军报复，多亏其他几部清军协助，刘永福才得以逃脱。慈禧信以为真，没有处罚刘永福和其他几路军队将领。

不久，陆军将领查尔斯·米拉特中将接替孤拔，成为新一任东京远征军总司令。孤拔改任副总司令兼远东海军总司令，正是这个安排，让孤拔最终送了性命。同时，法军又向越南增兵6500人。

山西之战后，慈禧令李鸿章率刚刚成立不久的北洋水师南下越南，以宗主国清查越南王室屡屡被害为由，介入越南事物。

李鸿章得令后，立即上奏表示北洋水师防卫的是京畿重地，绝不可轻离，然后又说法国海军如何强大，稍有不慎，就可能打到北京，到时候没有军舰防守，后果不堪设想。

其实李中堂的意思是，这些军舰是我的政治资本，怎么能让他们去为国效力呢？

慈禧无奈，只得令张树声亲率人马由陆路赴镇南关，令云贵总督岑毓英尽快与刘永福会合，同时命令西南边境所有军队由岑毓英统一指挥。

岑毓英听到这个命令，立刻上书，说自己能力有限，不能胜任，恐误国事，坚决推辞。

到这会儿，慈禧发现自己想调动谁都很难，也为后来的甲申易枢埋下了伏笔。

未完待续，预计更新七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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